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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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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一碗水端不平,遲早會灑幹凈的

元月初一,新年伊始。

晨起,江幸玖就瞧見窗楞紙上投射的日光。

明春將小幾擱在床上,包子臉上喜氣盈盈。

“今日天色好,等夫人出了月子,就可以出去走走了。”

清夏失笑,將早膳一一擺在小幾上,嘴裏笑道。

“還有半個月,那時正春寒料峭呢,哪能出門呢?”

明春聞言鼓了鼓腮。

江幸玖持起銀箸,眉眼含笑,“她是瞧我在床上這麽久,怕我待不住了,故意逗我高興的。”

明春連連點頭,“就是就是。”

又拿手肘杵了杵清夏的腰眼兒,“夫人最懂我,你這都聽不出來。”

清夏抿著嘴笑,與江幸玖對視了一下,沒接話。

正此時,桑葉在內室門外探頭進來,小聲請示。

“夫人,二位姐姐,廊下停了好大一只鷹隼呀,花嬤嬤讓奴婢來通稟夫人。”

還沒等江幸玖開口,明春已經驚喜撫掌,“知道了!我這就來!夫人,奴婢給您取信去。”

說完扭身跑了。

“風風火火的,又虛長了一歲了,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清夏回頭瞧了眼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嘆息搖頭。

江幸玖笑了笑,持了帕子掩了掩唇角,擱下銀箸,視線看向門外,坐等著。

她想,這信大概是簫平笙給小郎取的名字。

上次回來,她選了好些字給他看,結果他猶猶豫豫一個也敲不定。

這一走就半個月,戰事緊迫,給小郎取名的事就耽擱了下來。

總不能到滿月宴上,別人問起「令郎名諱」,還要對著別人說「石哥兒」?

簫長石,聽著……的確不是好聽的。

明春很快握著竹筒回來,將信條取出來遞給江幸玖。

江幸玖靠在床頭,將信看了,果然不出所料,除卻表達思念,關切她身子,便是給石哥兒取的名字。

“穩……”

“簫長穩……”

念了遍這名字,江幸玖便讀懂了簫平笙對這孩子的期冀。

他定是希望他,安穩無愈,穩中求進,行穩致遠。

“夫人,這是何意啊?”

明春聽她念了一聲,眨了眨眼,小聲詢問,清夏也在一旁瞧著。

江幸玖看著兩人笑了笑,將信條疊起來收好,口中話語輕緩。

“他是希望石哥兒,一生穩妥,萬事順遂,日後行事也穩中求進,不急功近利,行穩致遠,求的是,既安穩又出類拔萃。”

“是,希望他平安,又希望他出息。”

算是取了個,兩者皆存的字。

明春似懂非懂,哦了一聲點點頭,看向清夏,清夏只抿嘴一笑,沒接話。

正這會兒,眉姑抱了石哥兒進門,小聲笑語。

“哥兒醒著,奴婢想夫人一夜未見,就抱了來,夫人可是還未用膳?要麽奴婢……”

江幸玖月眸淺彎,“抱過來吧。”

眉姑不再猶豫,上前將石哥兒遞給她看。

“一盞茶之前,吃過奶,方才又尿過了,這會兒正睜著眼玩兒呢。”

小家夥養了半個月,已經不是剛降生時那副皺巴巴的模樣,如今面白圓潤,睜著眼時十分有精神。

眉毛淡淡的,眉形像簫平笙。

圓溜溜的眸子卻能瞧出眼尾上揚,是更像她的。

高挺小鼻梁,還有薄厚適中的唇,都像他父親。

瞧著這小糯米團子,江幸玖只覺心都化了,擡手輕輕握住他一小只的小拳頭。

“小郎,父親給你取名字了,日後我們就不喚「石哥兒」,喚「穩哥兒」了,好不好?

小家夥自然不能回應她,一雙漆黑如琉璃珠子似的眸子,盯著她看,也沒任何反應。

江幸玖笑了笑,又問起眉姑昨夜睡得如何,吃的可好。

眉姑一一答了。

江幸玖見她眼底布滿血絲,笑容也透著幾分疲憊,便輕聲交代。

“昨日我問桑葉,她說小郎起夜多,觀你面色,定然也沒歇好,先讓清夏和明春照看他一會兒,你去睡一會兒吧。”

眉姑一怔,看了看懷裏的小家夥,有些遲疑惶然。

“夫人,奴婢沒事的,照顧哥兒原就是……”

江幸玖拍了拍她手臂,眉眼溫和。

“別想那麽多,書上說的,歇不好,你身體會不好,身體不好,奶水少了,還怎麽好好照顧小郎?讓你去你就去。”

眉姑抿了抿唇,心下動容,輕輕點頭,“奴婢謝夫人。”

只是她看了看明春和清夏,又低聲請示。

“二位姑娘還要伺候夫人,哥兒一會兒困乏餓了都要哭鬧,奴婢將他抱回偏屋吧,有紫蘇和桑葉照顧,夫人也可放心的。”

江幸玖知道她是怕穩哥兒哭起來,明春和清夏手忙腳亂。

便笑了笑,點頭道,“先將他留下,我再陪他一會兒,若是鬧了,就讓明春抱過去,你別管這些了,去歇著吧。”

眉姑點點頭,將孩子遞給了清夏。

等她離開,明春與清夏對視一眼,看江幸玖已經開始用膳,唇瓣濡喏了一番,便沒開口。

約莫半刻鐘,穩哥兒在清夏懷裏睡熟了。

等明春將床榻上的飯菜和小幾收走,清夏便輕手輕腳將他擱在了江幸玖身邊,輕聲說道。

“奴婢之前問過紫蘇,哥兒若是吃飽了,這一覺能睡約莫一個時辰呢,夫人留他一起歇一覺,不用擔心,奴婢在這兒守著。”

江幸玖依言躺下,側著身,將兒子攬在臂彎裏,笑著看她一眼,語聲低細。

“我知道,你跟明春,對眉姑有些意見。”

清夏聞言擡眼看她,抿了抿唇,小聲嘀咕。

“奴婢不是對她有意見,旁的不說,她照顧哥兒是很盡心的,奴婢都看在眼裏,只是……”

她說著有些猶豫,見江幸玖笑而不語,似是還等著聽,便咬了咬唇,跪坐在腳榻上,接著開口。

“乳母也只是個奴婢,她是照顧咱們哥兒的,奴婢和明春自然不會指使她做別的,但奴婢就是奴婢,不能自覺是奶大了哥兒,就跟哥兒親近,攬著哥兒不撒手不是?”

“說到底,夫人和哥兒才是親生的母子,便是乳母,也不該親近過您和哥兒的關系,她整日攬著哥兒,生怕別人比她帶的久一般。”

“高門大戶裏,來做事的,沒有她這麽不通曉世故的,紫蘇和桑葉是咱們江府的家生子,自幼便是規矩立的好,知道自己該如何不該如何。”

“遇上眉姑這樣的,自然也處不好。”

“只是她們三個,都是一波備過來照顧哥兒的,不一條心,又怎麽能將哥兒照顧的好。”

江幸玖靜靜聽完了,眉眼間笑意柔和,輕輕捏了捏清夏的手。

“你們兩個,自是滿心都替我和哥兒著想,我心裏明白。”

“可就像你說的,我和哥兒原就是嫡親的母子,是最親近的,你跟明春,自然也是我們身邊最親近的,這勁松院裏,下頭的人全靠你們兩個管束。”

“遇上做不好事的,你們按著規矩管,教去就是,不能心裏也存著意見,下頭那些人瞧見了,就會變本加厲了。”

“一碗水端不平,遲早會灑幹凈的。”

“清夏,若眉姑品性惡劣,實不能留,你來告訴我,我做主將她送回去就是。”

“若她沒有過分之舉,你就鞭撻她,管教她,讓她懂規矩,知行事,不就行了?”

“我可不希望我這勁松院裏,下頭伺候的人,還勾心鬥角的,不清凈。”

清夏聞言面露慚愧,輕輕點頭。

“是,奴婢記下了。”

許是提點當真有用,眉姑也不是個不開竅的,日後但凡穩哥兒醒了,吃飽了,她都會抱著來給江幸玖請安。

瞧她規矩了許多,行事也拘束著,江幸玖得了個空,單獨留了她聊兩句。

“我知道你的兒子也還小,你出來做事,委屈著自己的兒子,不過也是想掙個銀錢,養家糊口。”

如今自己也做了母親,便格外能站在孩子的角度去想,江幸玖對眉姑,也就寬容許多。

“你到我身邊來,唯一的活兒就是照顧好穩哥兒,他是將軍和我唯一的嫡子,在這府裏自然是十分金貴,你這活兒是招人眼熱的,你謹慎提防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我對你只一個要求,只是照顧好他,只要你照顧好他,讓他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便足夠 了,我也不會想著輕易就要給他換個乳母。”

眉姑捏著手,低眉垂眼,聽得點點頭,“是,奴婢記下了。”

江幸玖笑了笑,語氣也柔和了些。

“但是像這種高門大戶呢,家大業大,對族中子弟都是寄予很高的期望,將軍和我對嫡長子,自然更是如此。”

“所以,允許他在繈褓中時啼哭鬧騰,一旦他會走了,會說話了,就不會再由著他自己的性子,萬般規矩都要一一立起來。”

“你既是他的乳母,他日後長成什麽樣子,自然也與你脫不了幹系。”

“眉姑,所以從眼下開始,就不能讓他覺得有人溺愛他,不許縱容他,慣他諸多不良的習性,知道嗎?”

眉姑恍然點頭,連聲應著。

“是,夫人,奴婢都記下了。”

正月十五,是穩哥兒滿月的日子。

簫平笙雖然不在帝都城,但宮裏一早就賞賜了許多滿月禮。

這無疑於彰顯了皇室對簫家的重視。

於是,這一日的將軍府裏,高朋滿座賓客如雲,宴席尾末,長公主的鳳駕姍姍來遲,算是又掀起了一陣高潮,給這場滿月宴,畫上了足夠圓滿的收尾。

入夜,洗去鉛華,裹了薄毯,江幸玖偎在軟榻上,捏著書卻看不進去。

今日越是熱鬧,她越是掛念簫平笙,這些刻意討好的嘴臉,盛世歡樂觥籌交錯的酒宴,簫家的昌榮顯赫,都是他在邊關出生入死換來的。

這場仗,到底要打到什麽時候啊。

邊關的戰事如火如荼,噩耗和捷報輪番傳來,顯然是陷入了僵局。

二月初時,霽雪消融,春寒料峭,停滯許久的北關也傳來戰報,說是大燕軍重新掛起了戰旗,又開始進攻了。

這次閆珩劦來勢洶洶,像是重傷後的猛獸臨死前的蓄力反攻,帶著股同歸於盡的狠勁兒,一個月內,就攻下了北關三城。

朝堂內外一片驚駭,文武大臣都慌了,更有甚者開始上書,勸導長公主求和。

“長公主殿下,而今五州戰火,全部朝著大召燒了起來,雙拳還難敵四手呢,更何況我們是孤軍奮戰呀!

北關那邊,連簫平笙都扛不住了,您還猶豫什麽啊?!再猶豫下去,那三國敵軍的炮火,就要打到帝都城外了!”

“臣附議,請長公主殿下以大局為重,以天下百姓的安危為重,就寫下降書,求和吧!”

芳華長公主神情肅穆,眉眼陰沈,望著稀稀拉拉跪了多半的眾臣,她語氣中滿含失望後的冷嘲熱諷。

“降書?”

“諸位大人,是不想再做我大召的朝臣了?那就摘下烏紗帽,投奔他國去吧,看看他們,能不能容你們一席之地。”

眾臣啞然,一臉羞怒,義憤填膺地看著她。

“長公主殿下!”

“臣等絕無此意啊!”

“大召國土富裕,割地求和又有何不可?為了百姓免於戰火……”

“割地求和?!”

芳華長公主怒極反笑,「嘭」地一聲拍在鳳座扶手上,大聲怒斥。

“五州之內大召國土最遼闊,他們尚且還齊齊覬覦!你割多少地夠三國分?!他們怕是只想瓜分整個大召吧!”

“長公主殿下,稍安勿躁。”

江太傅提聲安撫她,又回身看著跪了滿地的文武大臣,溫沈的語聲不疾不徐。

“三國聯盟攻打大召,他們對我大召已是勢在必得之態,這個時候只能奮起抵抗,一旦主動求和,大召便會面臨各種意想不到的刁難條約。”

“在大召的社稷最為遼闊強大之時,他們尚且敢這樣群起而攻,若是處於弱態,我們必死無疑。”

眾人面面相覷,有言官不甘的反駁。

“太傅大人既然看的這樣通透,難道有什麽妙計,可以助北關和隴南戰勝此局嗎?”

江太傅眉宇輕聳,含笑搖頭。

“能不能戰勝,得看統軍領兵之將的能力,和帥將的配合,你我遠在千裏,鞭長莫及,還是不要亂出主意,打亂軍心了。”

“遠在前線奮死抵抗外侵的那些將士,便是身負重傷身體殘缺者,都還不曾說一句降,你我遠在帝都城內,飽暖不愁日子安穩,哪來的臉面讓他們放棄呢?”

“便是真的要降,最先降的,也應該是鎮守邊關的那些將士,而不是我們。”

眾人無言以對。

芳華長公主見狀,冷笑一聲,話說的可比江太傅直白多了。

“我大召的將士們,用肉血之軀抵擋在敵軍的陣前,誓死保衛自己的家園和親人。”

“你們這些吃家國俸祿的,卻只會貪生怕死,慫恿本宮和陛下割地求和,委曲求全,可真是我大召忠心耿耿的棟梁之臣啊。”

散朝之後,江太傅隨芳華長公主入禦書房,乍一進門,長公主便掀桌子踢凳子,發了好大一通火,指著殿門外怒聲斥責。

“就這些人,也就是些愛慕虛榮貪生怕死之輩,明日起,若是再有人敢打退堂鼓,本宮就代陛下下旨,割了他們官職!抄家攆出帝都城去!”

她實是氣的不得了,發髻上的金釵步搖碰撞在一起,叮泠作響。

一旁安靜坐著小皇帝,抿著嘴不敢開口,只看向江太傅。

江太傅沖他溫慈一笑,繼而開口安撫長公主。

“長公主殿下氣也無濟於事,如今初春來臨,大燕軍又攻勢兇猛,缺了簫平笙率軍抵禦,已經屢現敗勢。”

“誠如在殿上所言,我們鞭長莫及,能做的,只有全力支持前線作戰,靜觀其變吧。”

芳華長公主深吸了口氣,捏著眉心穩了穩情緒,沈聲道。

“太傅,若是即刻調簫平笙返回北關……”

說到一半,她就說不下去了。

這可真是,恨不能將他一個人,掰成兩個用!

她氣的拍了桌子,咬牙恨聲,“我大召武將不知凡幾,竟然沒一個能比得上簫平笙!真是用人之時方恨少……”

江太傅笑的高深莫測,“倒也,有人。”

見長公主看過來,江太傅眸光變幻一番。

事實上,閆珩劦發軍的消息早就傳到了簫平笙耳朵裏,他人已經再返回北關的路上,說不定再有幾日就到了。

如今在隴南領兵作戰的,其實是齊國公。

眼下,倒是讓齊國公重見光明,又讓這些人來不及指摘簫平笙「欺君之罪」的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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